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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05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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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05章

聞聲,著粉衫的婢女匆匆曳裙跑來。

喜蛛本想像素日那般恭敬行禮後領命,結果一擡頭就看見倒在臺階上的人,頸側無端添了個大窟窿。

豁口不深,但撕裂得厲害,就算事發時喜蛛沒在場,光靠想,也能知道那一口咬得多麽怨憤。

心驚之餘,喜蛛又暗松一口氣,重新拱手作禮領命,“是,奴婢這就帶顧公子下去。”

鄔有期頷首,未置一語。只在喜蛛找人來擡顧清倚時,他才背過身開口:

“找人來給他瞧瞧,你記得教他規矩。”

喜蛛一楞,胸口又提起一口氣,不上不下,她捏了捏裙邊先應下吩咐,然後才小聲問道:

“還未請尊上示下……這顧公子,要安排他住哪裏?”

鄔有期本已撩開衣擺在案幾後坐下,預備處理新送來的幾份卷宗,聽喜蛛這麽問,他攤開書卷的手頓了頓,半晌後,才提筆蘸取朱墨,“西院空著。”

“西……!”喜蛛深吸一口氣,堪堪控制住自己的聲音,欠身道,“是,奴婢知道了。”

和人間的皇宮一樣,血焰流雲宮也有配殿。

鄔有期口中的西院,指的是西配殿後的一個小院:二進,有連廊和帶池塘的小花園。

院內僅有一座面闊三間的正屋,門額上雖無牌匾,卻和血焰流雲宮一樣用了金瓦玄墻,屋頂也是單檐歇山頂。

卻月魔尊一生未娶,也沒寵幸任何女子,但卻在距離自己寢宮最近的位置,留出了這麽個小院。

一直到他身死,都沒人見過這間小院的主人,而就在卻月身投魔合羅泉的同一天——

這座西院突然走水,竄起了足有九丈高的詭異藍焰。

眾人想盡了辦法都沒能將大火撲滅,只能眼睜睜看著它燒,燒了九天九夜。

之後,宮人們在西院焦黑的廢墟裏,發現了一枚像極了孔雀翎毛的紅色尾羽。

三智商議後,決定將這枚尾羽葬入帝陵,並在卻月魔尊的神位旁,新添了塊小小的木牌。

上書短短四字:魔妃赤羽。

如今的西院是後來重建的,用料看著新,但大抵是按原本的構造覆原。

只是正屋裏擺放的家具陳設簡陋,僅有幾把桌椅和一張羅漢榻。

——畢竟也沒人知道,從前這裏頭到底有什麽。

到西院門口,喜蛛本想吩咐人直接將顧清倚送到床上,她還要轉身去尋大夫。

然而剛推開院門,簌簌落下的積灰就嗆了她一跟頭,“咳咳咳——”

喜蛛翻了個白眼,知道是負責灑掃的宮人欺此地無主,平日便躲懶賴掉了差事。

她謝過兩個幫忙搬人的魔兵,請他們先將人放到門邊丹柱上挨靠著,自己傳音叫來本地管事。

管事來時衣衫不整、手忙腳亂,看見喜蛛和她身後的魔兵更嚇白了臉,連連告求三聲姑奶奶:

“是小人的錯,是小人疏忽,小人再也不敢了!這就叫人來,替您和這位……這位公子收拾幹凈!”

在魔宮伺候的,多半是低階魔族。

他們血脈混雜、天賦不高,即便潛心修煉,這輩子也達不到什麽至高至純的境界,成不了上三階的大魔。

所以他們中很多人,都像這管事一樣醉生夢死,辦事只挑那些賞賜豐厚的,其他差事便是能躲就躲。

看著管事狼狽離去的背影,喜蛛翻了個白眼,十分瞧不上。

她自抱臂立著,瞥眼卻發現顧清倚的傷口還在流血,這麽一會兒,已經染紅了頸側的一小片衣領。

“……”喜蛛壓低眉頭看了一會兒,最終還是嘆息一聲、走過去俯身,一指魔息截脈止血。

知道這人是魔尊親自安排來的,管事半點不敢怠慢,很快就帶人將整個院子清掃幹凈:

床上鋪了一整套新的枕頭被褥,院內搬來不少鮮花綠植,就連空蕩蕩的前廳,也掛上了月銀色重簾。

宮燈、地燈自不必提,日常起居所需的鍋碗瓢盆更是一溜齊備地碼進屋內。

“姑娘,”擦擦頭上的汗,管事躬身湊到喜蛛面前,“您瞧瞧……還成不?”

看著這煥然一新的西院,喜蛛的神情有些覆雜。

“您要還覺著有哪裏不好……”管事賠著笑,“您提出來、您只管提出來!我們立刻馬上改!”

最終,喜蛛闔眸輕嘆,“……罷了。”

她從袖中取出幾枚魔晶丟給管事,打發他們一行人出去,並吩咐那管事順便去尋個大夫來。

管事得了賞賜,自是殷勤。

很快魔醫就提著藥箱趕來,替顧清倚處理好傷口後,還遞出一支膽瓶,囑咐喜蛛每日都要換藥。

“是,我知道了,”喜蛛接過去,“有勞。”

送走魔醫,又拒絕了管事分撥幾個人過來給她打下手的提議,喜蛛這才看向床上的顧清倚——

大抵是失血過多,這人面色無華、唇色黯淡,但偏生五官精致,這麽一看,倒有幾分病美人的意思。

喜蛛眉頭深蹙,捏著膽瓶的手也不由收緊。

她的生母是妖族蜘蛛精,耗盡心血生下她後,卻不幸被人界的修士們發現。

貪婪的修士想要挖走蜘蛛精體內的五階妖丹,娘親拼死反抗,卻最終不敵、力竭而亡。

命垂一線時,是魔族大祭司趕到,救下了已經奄奄一息的喜蛛,並收她為徒、帶到了魔界。

大祭司待她很好,一直帶在身邊,後來卻月魔尊身隕後,才臨時分派她到鄔有期身邊。

雖然大祭司從未提過,但喜蛛知道,她安排她到尊上身邊,也有一重刺探、監視的任務。

那時,為了逼鄔有期入魔,大祭司和歡意君耗費了許多心血布局,才好不容易將他用計賺來。

若沒有那些驚險的算計,聖火只怕早熄滅了。

好不容易讓鄔有期留在魔界做了魔尊,現在卻偏生枝節,多出這麽個長得像卿乙仙尊的人!

大祭司在閉關,歡意君來去無蹤、根本不好找,喜蛛捏得那膽瓶哢哢作響,卻還是沒有半分頭緒。

而躺在踏上的顧清倚,這時卻突然動了動,從嘴裏哼哼唧唧發出一些無意識的咕噥。

這點聲音拉回了喜蛛的神思,她眨了眨眼,慌忙松開了掌心的膽瓶。

瞧著白瓷瓶上平添的一道裂紋,喜蛛慌忙將瓶子放下,取出隨身的巾帕蹭去掌心的汗水。

——她想什麽呢。

莫說這位不是卿乙仙尊,只是個和他有些相似的小傻子,就算其中有什麽陰謀……

那也不是她這樣的小嘍啰應該考慮的事。

尊上既將人交給她,她就當他是主子,好生伺候著就是。

如此,喜蛛上前替顧清倚掖好了被角,就轉身到屋外打水,預備給自己和這位顧公子做頓飯吃。

小半個時辰後——

就在她淘米洗菜時,屋內忽然傳出來響亮的哭聲,喜蛛下了一跳,忙丟下手中的活兒跑進去。

只見顧清倚坐在床上,正用力扯著頸側的繃帶,一邊扯一邊伸手在傷口上撓,還大顆大顆掉著金豆豆。

“哎顧公子你……”

喜蛛錯步上前,一邊攔住他的手、重新給那些松開的布條纏過好,一邊問:

“您這做什麽呢?”

“嗚,”顧清倚被她摁住,身體還有些不甘地在床上擰了擰,“痛,蜘蛛姐姐,好痛好痛。”

喜蛛手上的動作一頓,“你叫我什麽?”

她在魔界修行百年,很少有人能看出她的真身。

“蜘、蜘蛛姐姐。”顧清倚小小聲。

喜蛛警惕,暗中打出一道魔息在周身護體,又探向顧清倚,卻發現他一絲修為也無,根本是個廢人。

“姐姐要是不喜歡……”顧清倚眨巴眨巴眼,“我以後不叫就是了。”

喜蛛抿抿嘴,收回魔息,“我叫喜蛛。”

“哦,”顧清倚從善如流,“喜蛛姐姐。”

喜蛛又看了他一眼,只覺他頂著卿乙仙尊這張臉,說這般的話,總有種說不出的古怪。

等了一會兒,見她不說話,顧清倚微微側首,指了指脖子,委屈地向喜蛛告狀:“好痛!還好癢。”

喜蛛閉了閉眼,耐心給他解釋,說他脖子上有傷,痛是應當的:“你若用手亂抓,還會更痛。”

顧清倚吞了口唾沫,嘴角癟了癟,卻還是老老實實將手放下來,放到了身前。

整理好傷口,喜蛛剛松了一口氣,擡頭正準備交待宮裏的規矩,卻見顧清倚正在扭頭在看屋裏的布置。

“這裏是哪裏呀?漂亮哥哥呢?”

“這裏是西院,”喜蛛指了指窗外,“尊上在那邊的血焰流雲宮裏。”

顧清倚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了看,低頭沈吟片刻,突然掀開被子——

“那我去找他!”

喜蛛根本跟不上他的思路,反應了一會兒才忙追過去攔他,“尊上忙著,任何人不能打擾!”

顧清倚啊嗚一聲,“我好乖的,我不吵他!”

“……那也不能去!尊上不喜被人打攪。”

喜蛛好說歹說,解釋了許多魔宮內的規矩——鄔有期處理政務的時候不喜歡被人打攪,宮外也會有禁制。

顧清倚聽著,半晌沒吱聲,只是垮了臉、悶悶地扯了扯丹柱上新掛的簾子。

喜蛛好笑,覺得他是孩子心性,一時好奇,便忍不住問道:“告訴姐姐,為什麽想去找尊上呢?”

“哥哥漂亮!”顧清倚答得響亮又幹脆。

尊上確實容貌出眾,但,這算什麽理由?

“還有呢?”

“嗯……”顧清倚歪著腦袋想了想,“哥哥身上香香的、軟軟的,我好喜歡!”

喜蛛:“……”

鄔有期周遭有魔氣氤氳,威壓極盛,她還是第一回聽見有人敢這般說魔尊的。

顧清倚說完,眼光一轉又回到剛才躺過的床上,他俯身爬上去,在床上摩挲一番後又張開手臂比劃了下。

喜蛛疑惑地跟過去,這又是在做什麽?

“那——喜蛛姐姐,我不能去的話,等等我能邀請漂亮哥哥來和我一起睡嗎?”

顧清倚重重拍了身旁的被子兩下,“床,夠大!”

喜蛛被這話噎住,一時不知要說什麽。

顧清倚見她半晌不答,表情一瞬變得很失落,嘴唇嚅囁著就好像要哭,“這也不行嗎……”

喜蛛怕他當真哭出來,便忙找了個話題轉移顧清倚的視線,“公子餓不餓?我這裏有好吃的糕點。”

“糕點?”顧清倚果然上當,重重點了點頭,“要吃的,要吃好吃的糕點。”

喜蛛連忙端來一疊四樣的小食,大多是從人界帶回來的杭城點心,中間夾著桂花、豆沙、蓮蓉、花生餡兒,做成梅花、桃花一般的形狀。

看見這個,顧清倚的眼睛亮起來,瞬間沒再提要去找鄔有期的事。

喜蛛陪著他吃了一會兒,又說了些話,見顧清倚的註意力被糕點吸引,便轉身繼續去弄飯。

可等她做得了兩菜一湯出來,正屋內卻沒了顧清倚的身影,就連那個裝著點心的食盒,也一整個不見了。

喜蛛嚇白了臉,哪裏料得到一個小傻子會有如此舉動,連忙轉身出去尋。

接連問了好幾個巡防的魔兵,才知道顧清倚竟然提著食盒穿過了西浮橋,正在往血焰流雲宮的方向趕。

喜蛛提氣一躍,終於在遠處看見顧清倚:

“顧公子!你、你別亂跑!危險——!”

可顧清倚根本沒聽她的,只是提溜著食盒,一氣兒往前跑著。

喜蛛本以為他是要去血焰流雲宮,可提氣追了兩步後,卻赫然發現顧清倚是直奔正殿北門。

她臉上血色盡褪,踉蹌一下就跪到在地上——

那是禁地的方向!

禁地是鄔有期成為魔尊後,設在血焰流雲宮後的一處大陣,他用的是人界修士的結印手法。

那附近靈光流竄,尋常魔族根本無法靠近,就算是三智當中境界最高、武力最強的大將軍也奈何不得。

從前有幾個不知情的小魔兵在那附近打鬧,結果觸動了禁地的封印,瞬間就被結界碾碎成齏粉。

“顧公子——!”

喜蛛不敢靠近禁地,眼看顧清倚就要闖入大陣,她急得都有些破音,“快回來!別靠近那裏!”

可顧清倚根本不聽她的,還是悶著頭往流轉著青碧色靈光的結界裏沖。

完了,喜蛛踉蹌著跪到在地上,只覺天崩地裂,一切都完了:

這人要是化為粉末,尊上一定會重重治她的罪,甚至還會牽連大祭司。

喜蛛雙手抱住腦袋,絕望地看著顧清倚踏入結界。

然而,懸在禁地上的大陣,卻並未如她所料般降下神罰,反流溢出幾道金光,簇擁著顧清倚進入了禁地——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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